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翻译完成

根津原亮从距小学几公里远的八层公寓楼顶跳下去死了。那样可怕的根津原竟然如此轻易地死了,无论如何都令人震惊。恶意原原本本显露在脸上的根津原亮,也坠楼死了。

随后,坠楼的事实以外能够成为话题的,就是根津原的死状。

「左眼似乎被圆珠笔刺了啊。」

坠楼自杀的根津原的一只眼睛里,听说不知为何被圆珠笔深深扎过。

说实话,小学生自杀并非稀事。尽管如此,基于上述理由,还是对其死亡做了细致调查。此外,根津原亮作为众人眼中的中心人物,没有家庭问题,也找不到寻死的理由。

根津原亮不会是是受什么人胁迫,被逼跳楼的吧。如此作想也并非不可能。但是,警察却并未逮捕到犯人。

不知道该说是惊讶还是理所当然,没有一个人把根津原亮的欺凌行为告诉警察。若是告发了根津原的欺凌,自然就不得不说出自己曾助长这一行为。虽说是受根津原教唆,但他们也是明显的加害者。因为还有面临初中考试的学生,或许越发踌躇于站出来吧。我被欺凌的事实,对他们来说是不方便讲的事情。

也许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作为当事者也保持沉默。就这样,根津原亮作为一个活泼开朗的小学生离开了人世。

根津原的丧礼上,我们穿着小号的丧服上香。我也面向根津原合起双手。我不记得这时是怎样的心情。根津原亮的母亲悲痛欲绝,葬礼期间嚎啕大哭,边哭边被亲戚们带出去了。留下来的父亲也尴尬地移开了视线。

景作为学年代表,宣读对根津原的告别辞。

「根津原君是影响力很强的同学,大家都由根津原领导着。」

穿着黑色连衣裙的景响亮地说着。我听着景在众人面前讲述根津原的事情,总感到不可思议。景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真的为根津原的死而悲痛。

「我记忆中的根津原君是永不枯竭的泉水。在我们之间构建了不曾止滞的交流的他,我一生都不会忘记。」

景无可指摘的宣读一结束,似是受到气氛的影响,有一位同学哭出了声,葬礼也平稳落幕了。悲剧发生,众人同悲,葬礼上写着这样的大字。

即使这样我也感到有什么地方难以置信。

根津原死了。那样折磨我的根津原死了。

我看到景行了一礼。她的双唇紧紧闭着。

但是,我还记得从那口中说出「交给我」的那天。一意识到这点,我的心就悸动不止。

根津原死后,一切都剧烈变动着。与其说是变动,不如说是停滞,这样讲或许才正确。换言之,那样对我无休止的欺辱完全消失了。

如景所说,大家也许都只是遵从根津原做事的。同学们只是随波逐流才视而不见的。引导流向的根津原不在,当然也就停止了。

不受任何人威胁的学校生活一片风平浪静。已经不会有谁再欺负我。教科书也不会消失。岂止如此,至今为止一直无视我的同学也开始正常地向我搭话。虽然只是些简单的招呼以及事务联络程度的内容,我心中还是渐渐涌上喜悦。至今为止遭受的虽然不会消失,我也感到欣慰。那(我所遭受的),或许只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随波逐流之故。

只是一人死去,我就取回了平常生活。

但是,那个蝶图鉴没有被删除而是留了下来。恐怕是根津原一人管理那个博客,没有其他人知道账号和密码吧。根津原一死,就没有人能够删除那个博客了。

为了消除无管理者的蝶图鉴,必须借助警察等的力量。反过来说,这样做或许就能消除。

不过,我最终没有这么做。即使是如此状态我也不想要周围知晓自己受到的欺凌。那个博客里记录的蝴蝶就是宫岭望这件事,我不想告诉其他任何人。这样的话留着也没关系。只要不再更新,于我就是安慰。

但现在也是可以阅览蝶图鉴的。当时我的痛苦之记录,凄惨的苦痛之回忆。我有时去浏览那里,就会回想起那时的绝望。这样做后,就能勉强得到坚持下去的力量。尽管我盼望博客服务器有一天停止服务,但现在总感觉蝶图鉴作为根津原亮的墓碑、痛苦的记录,没有消除亦是幸事。

在某种意义上,那对我们而言正是转折点。因为不仅对我,对景来说也是很长一段时间里特别的事物。

就这样根津原死后经约半年,冬日的某个早晨,景按响了我家的对讲门铃。

「宫岭,可以的话一起去学校吗?」

「哎呀,小景!完全像个大人样子了呢。」

我还没来得及回应,母亲就欢欢喜喜地去迎接景了。虽然一看就高兴不已的母亲的样子被景看到有些不好意思,景还是习惯了一般亲切地回话。我赶忙用完早餐,抓起双肩背包就出了门。

「早上好。」

「……儿童委员会的工作呢?」

「我已经退出儿童委员会了。」

说起来就是这样。我和景都是六年生了。寒假结束后转眼就将成为中学生。

景走在我的旁边,探头目不转睛地望着我。

「脸色比以前好了呢。……太好了。那个,已经没事了吗?」

那句话承载了太多含义。已经不再痛苦了吗,还有已经不在想要去死了吗。景的眼睛有时比口更加雄辩。我察觉了她的意图,慢慢点头。

「没事了。……也让景担心了呢。抱歉。……那个,那时我总睡不着,所以也没怎么考虑过。」

「现在能睡着了?」

「嗯。……已经好了。」

根津原死去,欺凌停止之后,我的失眠症状完全消除了。因为能够好好入睡,身体也变好了,思考也变得清晰。一想到睡眠不足于我精神状态带来的影响,我就不寒而栗。那样无法入睡的夜晚若是继续下去,我可能真的会死掉。从屋顶跃下的也许就会是我。

「好久没有这样一起去学校了呢。」

「嗯。」

「不能再一起走上坡道,总感觉有些寂寞呢。」

「……嗯。」

之后我和景实是讲着些无聊的话。我反复称赞着景终于结束了儿童委员会的职务,景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听着。用这些话消磨着时间,很快就看到学校了。我把鞋子放进自己的鞋柜。已经没有人能丢弃我的鞋子了。

「那么,再见啦。」

「……嗯……」

随后,在走廊分别的瞬间,我终于说出了正经的话。(译注:此前望一直只是附和)

「景。」

「……怎——么了?」

背光处的景转过身来。景的长发随风摇曳,双肩背包也发出咔嚓咔嚓刺耳的声音。双臂展开的景,令人想到宛如刚羽化的蝴蝶。看到那样姿态的瞬间,我摒住了呼吸。

『蝶图鉴』没有对警察说真是太好了,我从心底这么认为。被警察知道了欺凌的事可不好。并非出于羞耻,而是因为危险。

欺凌的事一旦被知晓,最初被怀疑的就会是我。其他所有人都不会愿意暴露自己曾袒护欺凌的事,从而三缄其口。实际上我曾处于真正危险的境地。

警察虽称是自杀,也考虑了被杀的可能性。

根津原亮若是被杀,被其欺凌过的我就是最有嫌疑的人。没有比这更加符合的动机了。但是,我没有杀根津原。这是简单的减法,单纯的消去法得出的。纵是小孩子也明白这点。若有人怀有相同的动机,那么在这世界上只有一人。

面对始终站着,未能说出迫近核心的话的我,景笑了。

「宫岭,不说出来我不会明白哦。」

我真的很想问。

——杀了根津原亮的,是你吗?

不仅是坠楼。根津原的眼睛也被圆珠笔刺穿了。

我感到景的右眼与根津原的左眼似乎是经过一线牵系着。感到即使是警察也不会理解的那个伤口的含义,似乎只有我能理解。我的呼吸骤然紧促。可是,问出答案后,我究竟会变得怎样?过了一会,我说。

「……景,……再见啦。」

景的神色稍显惊讶,随后不经意地舒展开来。

「嗯。再见啦。」

语尾悲伤地延长着,消失在冬日的空气中。

就这样,伴随着只有一人死去,我们的小学生活结束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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