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4 -

翻译完成

我升上六年级,离开了景所在的班。尽管如此,根津原和他的跟班们却和我分在了同一班。真是个残忍的命令。邻班的景遗憾地挥挥手,我被丢在了景不在的一周里。

景已经不可能回来了。我又回到了被同学无视,被根津原他们施以暴力的日子。班主任与之前的班一样是间山老师。因此情况更加糟糕了。为了顺利地管理班级,对我坐视不管看来更好。

「什么,」

我面对根津原,仅仅这么问过一次。为什么是我。为什么要让我遭受如此欺凌。一瞬间,我甚至觉得这或许是对我伤害过景的惩罚。可是,景不曾说过我是造成受伤的原因。没有人能因为那个伤口来惩罚我。根津原保持柔和的笑容,冷冷地说道。

「什么也不因为。」

根津原的暴力愈发变得尖锐。

我们的小学有限度地允许带智能手机上学。参加国中考试的学生,放学后有很多直接去补习班。当然,上学期间禁止使用。一旦被发现就会没收,有着这样严格的规定。

但是,这种规定完全得不到遵守。老师不在的时候,所有人都在自由使用手机。聪明的连上课时也保持静音,有效使用着手机。

我和根津原也在通讯应用上是『好友』。和景在一个班时,她推动着全班同学都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。因此,即使没有发过消息,我也和五年二班的全体同学保持着联系。

升上六年级后一个月,根津原给我发了第一条信息。也许是害怕被举报,根津原并没有给我发诸如『去死』或『别来学校了』等字眼的话。那个根津原首次发来的,是某个博客的网址。没有任何说明。这时,我有种不好的预感。连敲击那个网址都花了几分钟。我屏住呼吸,注视着一圈圈旋转的读取图标。

过了一会,显示出了一个用模板搭建的简单博客。

名为『蝶图鉴』的博客上,只淡淡上传了人手的图像。

拍到的只有手腕以下以及背景,本来并不是个人能够辨认的照片。但是,我知道那只手是谁的。

要说为什么,因为那就是我的手的照片。

认识到这点的瞬间,胃液反射性地涌了上来。

那是在清扫时间里被浇了水时我的手的照片。那是大腿被圆珠笔刺中时我的手的照片。是衣服被脱光关进体育仓库时我的手的照片。是被踩着后背拼命向外伸出的我的手。

所以叫『蝶图鉴』。将捕获的猎物装在标本箱里暴露在外。真是命名的恶趣味。正因为词源易懂才最为糟糕。我突然为自己有着双手而感到恶心。

我想到底还是登载我的面部照片很不妙吧。因为马上就会暴露,也容易引起问题。不过,若是只拍摄手的『蝶图鉴』的话,就很难暴露。

即使以侵害隐私为由举报这个博客,仅仅登载了手的照片就会被删除吗?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我的手的,只有根津原他们和我本人。这是相当高明的做法。此时,我第一次意识到恶意的深不可测。

我触摸画面中我的手。结合着触摸屏的温暖,仿佛触摸到那时自己的手一般可怕。于是我终于吐了。我一边呕吐,一边没有忘记把那一页删除。这种东西可不能给父母看到。

父母温柔地抚摸突然呕吐的我,让我喝了白开水。明明那么忙,两人还是都请了半天假。正因如此,我不应该讲出真相。

应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,我已经开始出现失眠的征兆,原因被认为是身体不适和食欲不振。实际上,小学生失眠似乎并不稀奇,至于失眠的原因就无从谈起了。

我把拿到的药悄悄丢掉,裹在被子里发着呆度过。失眠成为了我为了隐瞒真正痛苦的隐身蓑衣。

次日我就好好上学了。虽然一晚上没睡好脚步摇摇晃晃的,但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走向学校。

「你请假休息的份,我会加倍让你吃尽苦头。」

根津原并未忘记这么警告我。但即使他不这么说,我也早已失去了抵抗的能力。

这之后今天的蝶图鉴也更新了。对自己的欺凌以恶意的形态暴露在全世界面前。如此一想,比至今为止要辛苦好几倍。在欺凌的高潮中响个不停的快门声,即是执行死刑的信号。

只是,根津原那边也逐渐开始出现异常。持续进行扼杀人的灵魂般的行为,不可能对本人毫无影响。为此根津原主动抛弃了做人的良心。他就像被什么命令了一般,惯例般欺凌着我。

也许是因为重复着这样的事情,最初的转折点到来了。对我的欺凌,被寄河景发现了。

包含根津原在内的六人,虽说一放学就立刻把我团团围住,进行仪式般的施暴也是常事,那天却没有一个人来抓我。如果是在平时,他们一定会等在电梯口或教室门口的。或许就能这样平安无事地回家,我这一点点的期待也落空了。

我立刻前往电梯口。这时,我在走廊撞见了根津原的一个跟班。比我高一倍而偏瘦的他应该名字是叫天野。只有天野一个人,别的跟班还有根津原也都不在。天野不知何故显出胆怯的神色,小声嘟哝着。

「你这家伙,因为你这家伙,让寄河——」

咦,话还没说完,天野就跑走了。究竟是怎么回事啊。刹那间,我看到天野跑去的方向。那边有体育馆。角落的器材室是根津原很中意的场所,欺凌我时经常使用。

不好的预感令身体颤抖。本来我应该趁没有被根津原发现的时候回家。这么做的话就能逃过今天的欺凌。但是,我的脚却不听使唤地向器材室跑去。天野刚刚提到了景的名字。这是什么意思?

我走进体育馆,前往器材室。再过一个小时社团的同学们就会来使用这里了。即使发生了什么事,到那时也会有谁来帮助吧。帮助的人不是我也没关系,但是我的脚步停不下来。

器材室里一片黑暗。我急忙打开灯,环顾四周。

能看到深处放置的跳箱正在摇晃。跳箱上面放着排球和球用打气筒。我一边想着这不可能,一边跑过去把它挪开。随后,我几乎用哭泣般的声音喊道。

「景!」

我把上面一层像抛掉一样挪开,向内一窥。

「……宫岭。」

性格刚强的景红着眼圈,却并没有哭泣。现在也仿佛要抑制随时会泄漏出来的悲鸣,紧咬着嘴唇。湿润的双眼惊讶地睁大,直盯着我。

「你信守了约定呢。」

「没有人会这时候来帮助的。」

「没有这样的事哦。不愧是我的英雄呢。」

啊哈哈笑出声的瞬间,景的眼中一下子流下泪水。就这样,景的声音里传出了呻吟声。

「我,没能阻止。」

「嗯,」

「我跟根津原君说了哦。问他是不是对宫岭君做了过分的事。还说如果是这样的话,希望他马上停止。结果,根津原君就生气了……」

这时,我第一次把握了事态。

对我的欺凌终于被景发现了。

随后景立刻去直接找根津原谈判了吧。毫无疑问,她一定是以愚蠢的方式面对他,就像是决定合唱曲或班级标语一般。可是,景的魔法只有这次不起作用。本应那么喜欢景的根津原,这次也没有听景的话。

「……根津原君好可怕。我一说宫岭的名字他就火冒三丈。……明明我说了不要,还是把我关在这里。」

所有的点都连起来了。

根津原执拗地虐待我的理由,至今景能够把大家华丽地团结起来的理由,景的魔法只有这次失效的理由,全都是一样的。一旦明白,情况就很简单。

根津原亮喜欢景。把景背着回来的我,对于根津原而言大概是嫉妒的对象。其实根津原也无疑想要帮助景。但是,我的所作所为却恰恰相反。那么,这或许就是对我相应的惩罚,我迟疑地想。同时我想,因为本应期待的惩罚过于残酷而即将崩溃的我,可能永远都是个懦夫。

虽然因为罪恶感、苦痛和自我厌恶而几乎要叫出声来,我还是抓住了景的手。现在应该做的并非蹲在这里。

「景,这样下去和根津原撞上可能就不妙了……我们快点出去吧。」

「嗯。」

现在在这里撞上根津原他们可是最糟糕的情况。我没有松开景的手,一边祈祷着一边走到外面。直到出了校门来到坡道上,我们都一言不发。

随后,我们到达家门附近的三叉路的瞬间,哇啊啊啊啊的一声,景像孩子一样开始哭泣。

次日,根津原没有提到关于景的事。仿佛在他心目中,景是自己从跳箱里溜出来的。无论怎么说,一个上小学的女孩子也是不可能从那里逃出来的。

但是,他想这样相信吧。处在气头上把景关起来的根津原,之后肯定是后悔了。正因如此,他才采用了景是轻易逃出的说法。为了不认为是自己对她做了过分的事。

我的日常也没有改变,这次换成我被跳绳捆住关在跳箱里。以不合理的姿势关在跳箱里相当痛苦,被关的一小时左右的时间里,我一直感到恶心。

「听说鸡吃沙子能养胃呢。」

根津原笑着,把我放出跳箱后让我舔沙子。这次不只是恶心,我在校园里呕吐了。

手被拍了照片后终于被解放,脑子有点缺氧的我走向电梯口。一想到景是否也感受过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,我就更加充满罪恶感。

最近的我,为了不被扔掉,把鞋子藏在了老师那边的鞋柜。就连这样的小对策,对我而言也很重要。因为弄脏了,之后向父母要求买新鞋也是有限度的。

但是,本应藏好的运动鞋不见了。不会是这个藏匿场所被根津原他们发现了吧。这样想着我的心情一片暗淡时,忽然从背后递出来了什么。

「给,这是宫岭的鞋。」

这样说着,景把还保持着干净的鞋子递给了我。

「今天,因为听说有事务员要打扫老师用的鞋柜,我想被找到就不妙了,就在清扫时间偷偷先把鞋子移动到了我的鞋柜。」

这是平滑而不高亢,从深处回响着的的景的声音。我一边从景那里接过鞋子,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夕阳映照下的她。

「……抱歉。谢谢了。」

「为什么宫岭要道歉呢?错的是随便扔掉你的鞋子的人啊。」

虽然景一脸不快地这么说,我还是无法直视她的眼神。我受到的欺凌一直持续着,到现在我也不得不将鞋子东躲西藏的状态被景得知,这让我感到羞耻。

景看到了对我的欺凌。每当我意识到这一点,我就痛苦得想要当场去世。不知是否看出了我的这副样子,景的笑脸上渐渐蒙上阴云。我轻轻地咳嗽了一声。

「……根津原他,」

「从那之后吗?……早上,他来了儿童会室。之后,他向我道了歉。不过,因为感到不可思议,我问了他。既然能向我道歉,为什么不能向宫岭道歉呢?然后,他无视我的发问走了。……我不明白啊。为什么大家都对宫岭这么过分?我去问了理由,但我终究没能明白。」

「……理由?」

「从那之后,我就认为根津原君已经没救了,下次去问了周围的大家。为什么对宫岭做着过分的事?可是,每个人都完全回答不了我。即使有人能回答,也说是因为根津原君这么做的。很奇怪吧?我明明问的是村井君和藤谷君欺凌宫岭君的理由。」

景感到实在是不可思议地说。像我这样的人,只要班里握有权力的人说要无视,大家就会无视,我虽然接受了如此理所当然的发展,但景却似乎并非那样。我想,景大概是真的相信着人从根源上都是好人这种性善论的吧。

「大家都只是被煽动了……。大家并不是讨厌宫岭,而只是被根津原君硬拖着走。」

「……可能如此吧,但我也没办法。……如果你庇护我的话,下次没准欺凌的就是你,吧……」

我一边说着,一边想着「是这样的吧?」。就像正面挑战根津原的景一样,虽然有过反射性地暴力报复的情况,但是否也会转移目标呢?也许,根津原就会这样直到我死也不放松进攻。即使小学毕业升上国中,或许也不会结束。

如此一想,我突然脚底下失去知觉。明明眼前有景在,我却快要哭出来了。自从我说了要成为景的英雄之类令人害羞的话之后,我就好像一直沉沦了下去。

「……那么,鞋子谢谢你了。再见。」

为了不让景看到我哭出来的样子,我飞快地这么说后,把鞋子放在晚霞染红的瓷砖上。就在我几乎拖拉着穿上鞋的瞬间,她用不容分说的口气说「等一下」。明明只要赶紧走就好了,我却如被那一声紧紧绑住一般站着停了下来。

「蝶图鉴,我看过了哦。」

景保持着严肃的口气,明确地这么说。其实她从刚才开始就在窥伺谈论这个话题的时机了吧。但是,只是听到这个词我就脊背发凉。

「虽然昨天没有说,但因为我听说了那个博客的事情,我很在意。」

景的交际圈很广。这个学校里发生的事,迟早都会被她知道。

但是传话游戏居然扩展到了这个地步。到底这个年级还有多少人知道那个恶意的小集团啊。

我突然喉咙深处如被绳子勒了一般疼痛,眼里的泪膜也终于张开。不行了。好痛苦。

「……喂,宫岭。这样下去是不行的。不是去找老师,而是去找别的大人求助吧。情况一直在恶化,这样下去,宫岭就会……」

「做不到的,这样的……」

「根津原君已经停不下来了。是吧?只要好好说,就会有人来帮助宫岭的。我,很担心宫岭……我会不惜一切的,所以我们一起战斗吧。」

「别这样,景,不要说出去这种事情……」

「宫岭无法说的话,就只有我去行动了。我,无论无何也要把宫岭——」

「我不是说了叫你别这样吗!」

我发出了连我自己都惊讶的大声。看到我一边流着眼泪,一边气喘吁吁地说着,景第一次胆怯了。我一边流下大颗眼泪,一边缓缓低下头。因着重力,一大滴水珠打湿了瓷砖。

「拜托了。拜托你了……不要说出去……」

「……宫岭……」

「如果,景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我的亲人,……或是警察的话,我就再也不会和景在一起了……」

「为什么?为什么要这么说?」

「与其变得更加『可怜』……不如让我去死……」

因为睡眠不足的头上阵阵发痛,我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。景的脸颤抖着扭曲了。冷静地想一想的话,我就会明白景才是正确的。

但是,我心中的优先顺位已经完全错乱,找不到正确的方向。如果我被欺凌的事被公布了,大人们就会看到那个蝶图鉴。每天匆忙入浴掩盖的身上的伤也会暴露个彻底。我认为连想象这种事都很勉强。我一定已经忍受不住了。在对根津原作出应有的审判之前,我就会死。

「……宫岭现在,只是很虚弱哦……。所以,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吧。一直睡不好是吧?所以,所以……」

「理由什么的我是知道的。但是,在这之后,我无法迎来能正常睡觉的日子。」

「喂,不要说死这样的话。求求你,不要只是想着可怕的事情。」

「那样的话,就不要提这样的建议。……如果你希望我活下去的话。」

这么说后,我调转脚步走向楼梯口。这次我没能挽留住她。一想到景会不会内疚于把我逼到绝路而动弹不得,我就感到胸口很痛。但是,除此之外,我还要拼命保护自己。

我为了掩饰满是泪水的脸,去公园洗了好几次脸。之后,泪痕只留在布满血丝的眼睛后,我回家了。

拒绝了景提出的建议的我,这之后也继续被欺凌。

终于眼看仿佛置身于白日梦中,只有暴力才会降临。因为我没有寻求帮助,所以也没有一个人来帮助我。

根津原几乎义务式地虐待我,我勉强忍耐了下来。

然后有一天,我从楼梯上被踢落,左手腕明显骨折。

这天的根津原可能是心里烦躁,少见地直接对我施展了暴力。我被打中腹部滚到走廊里,就以摔倒的姿势被踢到后背,从楼梯上摔了下去。

幸好一直睡眠不足,我连被动的防守姿势都做不到,身体像木桶一样咕噜咕噜滚了下去。随后,我撞到楼梯平台的墙壁,终于停了下来。

我此时首先想到的,是「这下我可能暂时无法在亲人面前好好脱衣服了」。或者我也许应当直接说我是失足摔下楼梯的。虽说要是背上没有脚印就好了。我一边这么想着,一边起身。

随后,我感到强烈的疼痛。我看向疼痛的主要部位,发现左臂朝不可能的方向扭曲。

虽然至今我也经历了不少疼痛,但由于骨折的还是第一次。当我看到不该弯曲的部分弯曲的骨头时,本能的恐惧袭来。想着身体会就这样分崩离析,我的泪水一点点涌出来。

但是,我也感到在哪里似乎跨越了底线。我遭到如此待遇的话,纵是根津原他们今天说不定也会饶过我,今天的欺凌说不定就这样结束了,我如此期待着。因为疼痛而浅浅吐气,汗流浃背的我即使从旁人眼里来看也很悲惨吧,到了不必再扔石头的地步。

楼梯上方的根津原他们,慢慢地走下台阶。根津原一定会一边咒骂着一边把我送到医务室,让我说「是我自己滑倒了」吧。虽然是最糟糕的展开,但若能这样结束也挺好。因为,折断的部位疼的要命。

但是,情况并非如此。根津原面无表情,从口袋里取出了手机。随后,调整了把我推倒的位置,一如既往地拍了照片。拍的是从手部和肘部中间明显折断的我的手。

然后,他仿佛想起来似的让我站起来,带我去了医务室。这之后的展开就与我的想象一致了。我向父母和医务室的老师说明了是自己摔倒的,并去了医院接受治疗。衣着整洁的医生笑着「因为年轻很快就能愈合」,摸了摸我蓬乱的头。

仿佛是在水下听到这句话。我的意识还留在楼梯平台那里。妈妈不服输地抚摸着我说「不要紧的,能治好的」。就连这种感觉都像是别人的事情一样。乘车回家,我吃了止痛药代替安眠药,然后上床睡觉。

之后,我久违地登入了蝶图鉴。

照片比初见时进一步增加了。顶端更新了上臂折断的我的手掌的照片。当然了,因为照片只拍到手腕以下,我的疼痛完全没有留在其中。

这个博客还细心地配备了计数器。据此,今天似乎已经有十二名访客了。看到这个的瞬间,我突然大笑起来。

为什么只有自己遭受这些呢。答案很简单。因为我惹根津原不高兴了。而惹他不高兴,则因为是我背了寄河景,因为我要做景的英雄。

但是事到如今,这样的契机似乎已经微不足道了。根津原为欺凌而欺凌,而我只能忍耐。

我关掉蝶图鉴,一边抚摸着疼痛的左臂一边强行闭上眼睛。当然,我还是无法正常入睡。

但我还是去了学校。我不知道为何偏要上学不可。不过,如今想来,我并没有遵从眼前惯例以外的求生之法。若是稍有停步,若是稍有逃开,或许我就会那样死掉吧。

我想现在正是逃跑的良机,必须向他人求助改变目前的状况。可是,这也只是因为现在我才会这么想而已。

心被烧尽,一点残渣也没留下的我,并没有那样的思考能力。这已经不是逃脱的阶段了。换言之,如果根津原清楚地指示要我自杀,我也可能会这样做。

也许是慢性睡眠不足作祟,愈发强烈的阳光刺目,我差点哭出来。眼球上火辣辣的刺激使我厌烦,想要闭上眼睛。明明我不想去学校之类的,双脚却不顾意志,以规律的节奏走上坡道。

如果寄河景不站在曲面镜下,我或许就会这样无意识地走向学校吧。可是,用仿佛要射穿我的目光等待着我的她,我不可能无视。

「……景……」

景什么也没说,交替着看着我的脸和用三角巾吊着的手臂。景紧紧握住双肩包上的背带,说。

「是根津原君做的?」

景不准备再问下去,好像只要一个名字就能解决一切。平时总是笑着的景此时绷着脸,明明没有哭,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咬着嘴唇。比起手臂骨折,我更为不得不让景露出这副表情而愤恨。为了不让景哭出来,我结结巴巴地拼命地说。

「……没,没事的。已经不那么痛了。」

「折断的时候很痛吧。」

「我不想这么说啊……。那个,根津原也不是故意做到这个地步的。我也是,不小心摔倒的……」

「为什么要找这种借口呢?」

「不是,所以啊,这……点事,完,完全,没,……没问题,的。」

我说着终于崩溃了。鼻子深处疼痛突然袭来,眼里泪水也一点一点流了下来。不行了。我明明不想要哭泣的。被欺凌后在景的面前哭泣什么的,怎么想也不是英雄的行为,难看又羞耻。但是,喉咙深处发出了呻吟,积攒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流了下来。

「……明,明明,不想,让,呜呜呜,让景,唔咕,看到的,啊……」

颤抖的舌头组织起支离破碎的话语。我的视线模糊,看不清楚景的身姿。好难受。好痛苦。救救我,景。悲鸣般的凄惨话语在脑中久久回荡不曾离去。我因屈辱与疼痛而几乎窒息。

让我恢复呼吸的,是未被折断的右手上感到的温热。我才发觉,景就在旁边握着我的手。

景小声地抽噎,静静流着泪。

湿润的眼里燃烧着。同样浮现着哭泣的表情,寄河景却很美。被景握着的手好痛。景努力忍耐着没有紧紧抱住我。为了不再弄痛我,景拉开了一点距离。

「已经够了,宫岭。没问题的。」

景呜咽着,但还是清楚地说。

「后面就交给我。」

到底要交给景什么,我并没能听到。我还是一如既往地扑簌簌地落下泪来,话也说不利索。不过,虽然并不清楚细节,被景那样说后我却突然安下心来。

医生、母亲的话语都传达不到的地方,若是景的话语就能触及。

「我会保护宫岭的。」

根津原亮从某个公寓楼顶跳下自杀,则是一星期后的事了。

最后更新于

这有帮助吗?